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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五十章 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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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五十章   新星

這道靈箭極為纖細弱小, 簡直像是抖落羽毛後落在光芒底下的纖維,不仔細看就尋不到它的蹤跡。

但無論如何,它還是出現了。

靈瑾與小芝見到, 都相當振奮。

小芝幾乎不敢呼吸, 生怕眨一下眼睛的功夫,這道細小的靈箭就消失了。

她欣賞了這道細小的光箭許久, 直到弦繃得極緊,手再也拉不住弦, 才右手一松, 讓光箭飛了出去!

這樣的靈箭實在太過弱小,射出去連個水花都驚不起。

因為靈箭射中之後就會消失,它又纖弱得難以捕捉, 靈瑾和小芝都沒有看到它落在哪裏了。

不過,即使如此, 能有靈箭出現, 就已經相當令人振奮。

靈瑾與小芝興奮地對視一眼。

“呵。”

忽然,兩人還來不及高興, 一聲輕蔑的冷笑從一旁傳來, 驟然打斷了她們的喜悅。

靈瑾轉過頭。

只見昌文與昌武兄弟兩人正並肩站在弓射場邊上, 他們不知是何時來的,亦不知看了她們兩個多久。

此時昌文站在前頭一點,他雙手環胸,兩腿跨立,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嘲諷。而昌武似乎有意躲在他後頭, 小芝和靈瑾望去時,他一邊躲開她們兩人的註視,一邊忍不住瑟縮。

昌文沒管弟弟, 毫不留情地對靈瑾小芝兩人不屑道:“你們這是什麽東西,這種也能叫作靈弓?”

說著,他微微向上扯了一下嘴角,諷刺似的道:“用這玩意兒上戰場,還不如用木弓木箭!”

昌文這般腔調,實在令人惱火。

小芝果然一下子就被他說得很不舒服。

小芝內向慣了,平時鮮少與人爭吵,憋了半天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但又不甘心忍著,硬著頭皮想張口——

這時,靈瑾忽然拉了她一下。

小芝轉過頭,卻見靈瑾眼神和平時一樣清澈沈靜,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不知怎麽的,看著這樣的靈瑾,小芝的情緒也忽然像是被清流澆灌,逐漸冷卻下來。

然後,靈瑾看向昌文和昌武。

她的眼神明正,烏眸像兩面一塵不染的通透鏡子。

在靈瑾這樣的註視下,昌文和昌武的氣勢莫名便矮了小半截。

昌武盡量還是不想與靈瑾發生正面沖突,此時不停地輕拽昌文的胳膊。

但靈瑾沒有說任何與他們爭吵或者辯論的話,只是安靜地對他們略略頷首,就轉回頭。

她對小芝說:“我們先回機關術道室吧,關於機關弓的事,兩個人私下再說。”

小芝被靈瑾拉住了手,懵懵地就點了頭。

兩人將機關弓一起放到匣子裏,眼看就要離開。

昌文一見,靈瑾和小芝居然什麽話都沒跟他講,吵也沒吵就要走,也楞住了。

等回過神來,他鼻子裏哼了一聲,又無比輕蔑地補道:“嘁,笑死了,小孩子過家家。”

然而靈瑾壓根沒有領會他,她背上弓匣,拉著小芝,迅速將昌文昌武兄弟倆拋在腦後,快速走遠了。

小芝跟在靈瑾身後,一邊走,一邊茫然地偷瞄靈瑾的神情。

靈瑾註意到她的視線,大大方方地轉頭看她,問:“怎麽了?”

“沒、沒事。”

小芝被靈瑾一看,臉便有些紅了。

但她還是有些不解,問道:“靈瑾,我之前也見與昌文和昌武對峙過,你應該不怕他們。剛才他們明明說得很沒道理,為什麽不直接跟他們吵呢?”

“我也說不清。”

靈瑾考慮了一下,說道。

她迷茫地問:“小芝,你剛才有沒有一種感覺,昌文雖然很苛刻地在貶低我們的機關弓,但他實際上似乎並不是這麽想的。比起嘲笑,他好像更像是故意來找我們吵架的?”

“誒?”

小芝一楞。

但聽靈瑾這麽說,倒真有幾分這樣的感覺。

她問:“可是如果真是如此,昌文為什麽要這麽做?吵架難道很有意思?”

靈瑾搖搖頭:“不知道。”

她說:“不過,如果他一開始就沒準備和我們講道理,只是想吵架的話,不管我們和他說什麽,他大概都是不會聽的。

“況且,以昌文的性情,就算我們說贏了,他最多也就是帶著弟弟冷哼一聲就走,既不會幫我們忙,也不會給我們增添多少助力,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要再費這個時間。

“我們做機關弓,本來就與別人怎麽想無關,多省些功夫,或許就能早日做出真正的機關弓了。”

不過,說到這裏,靈瑾好像還是略有幾分遺憾。

她擰起眉頭,略作停頓,道:“其實我本來還想留在那裏再讓你射幾箭看看情況的,不過昌文昌武剛才不像是會主動離開的樣子,被他們盯著射箭,感覺也怪不舒服的,下次再說好了。”

靈瑾話說得認真,眼底執著而專註。

小芝聽得微微出神。

“嗯!”

小芝笑起來。

聽了靈瑾這番話,不知怎麽的,她的情緒仿佛也逐漸平靜下來,先前的不甘漸漸散去,笑逐顏開。

然後,小芝偷笑了一聲。

靈瑾奇怪地望她:“你怎麽又笑了?”

“沒事。”

小芝搖頭說。

但她又道:“只是在想,我以前一直覺得公主清雅出塵,是雲中白雪,與我們這些普通的小型翼族是完全不同的。但現在忽然覺得,公主你其實有點呆呆的。不過,不是壞的那種呆,而是很好的呆法。”

“?”

呆就是呆,還分好的和壞的嗎?

靈瑾想不通小芝為什麽忽然說她呆,而且還聽不出這是損她還是誇她,只得歪了歪頭。

*

午夜。

“大祭司!”

“大祭司大人!”

“您來了!”

鳳凰宮北面,臥凰臺最高處的觀星臺上,大祭司拾級而上。

他一現身,負責觀測星象的掌星官們紛紛露出狂熱的目光,崇敬地望著這位位於掌星官最高點的大祭司大人。

占星是非常講究感知與天賦的工作,少有人能勝任。

而掌星官中,又要心思最為細膩、與自然造化最為貼近、最能感受天意之人,方能勝任大祭司之職。

大祭司通常都是深居簡出的隱士,如今這一位尤是。

他雖然為了女君,一直留在鳳凰宮旁的祭司殿內,不像以往的大祭司那樣喜歡四海漂泊游歷,但尋常的掌星官,仍然少有機會見到他的真容。

如今,是因為暗探之事起得突然,且愈發撲朔迷離,朝中百官懷疑三族局勢又會有變動,這才特意將大祭司請出山來,希望他窺探天意。

大祭司在掌星官們面前,少了幾分在女君與兒女面前的柔煦,多了幾分嚴謹清冷。

他對掌星官們道:“接下來幾日,請諸位助我。”

掌星官們立即抱拳應聲:“是!”

大祭司並未遲疑,立即布陣占星。

占蔔天運乃是難事,需要花費數天的功夫、耗掉無數靈氣。

大祭司面不改色,在星幕中心坐下,靜心凝神,開始耗費靈氣,感知天象。

鬥轉星移,日月輪換。

不知過了多少日夜,大祭司驟然睜大了眼,駭道:“這、這顆星,難道意味的是……”

“大祭司大人怎麽了?”

掌星官們見大祭司都變了臉色,十分擔憂立即追問,生怕有異。

大祭司難得保持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半晌不能回過神來。

他像是受了什麽震撼一般,噤聲不言。

過了許久,他才回過神來。

大祭司立即道:“我要去鳳凰宮,有事必須得稟告女君!”

*

這夜,靈瑾在祭司殿中等父親回來。

這幾日,鳳凰宮內的氛圍不太對勁。

因為暗探的事情懸而未決,鳳凰宮內外氣氛都頗為凝重,靈瑾幾次在鳳凰宮中遇到母親和哥哥,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比平日來得嚴肅。

甚至,連大多數時候都深居於祭司殿的大祭司,這一陣子,都被請出去占蔔兇吉。

今晚,靈瑾算算日子,覺得父親差不多該回祭司殿了,便來祭司殿這裏等著,想看看爹。

誰知,等到很晚,大祭司才姍姍歸來,且滿臉倦色。

“爹。”

靈瑾連忙擔心地迎上去。

“怎麽了,你怎麽看上去很累的樣子,是情況不好嗎?”

大祭司已然累了,但見女兒過來,楞了楞,便溫柔地展露笑顏,輕撫她的頭頂。

“乖孩子,還知道過來看爹爹。”

大祭司笑道。

他想了想,回答:“占星的結果還好,三族的局面看起來與原來差不多。不過各族祭司的工作之一,就是掩蓋天象,避免機密洩露,所以我也不敢說完全無錯。”

大祭司略作停頓,又道:“如今三族星盤混雜,局勢迷亂。以我的觀點,短時間內雖然尚且能夠維持平穩,但再過幾年、十幾年……說不好多久,或許下一個亂世就要來。希望是我多心吧。”

說到這裏,大祭司嘆了口氣。

但他愁眉淺蹙,似乎仍有愁緒未消。

靈瑾註意到父親的感情,有些擔心地望他,問:“爹,你怎麽很有心事的樣子?除了三族局勢,難道還有什麽問題嗎?”

大祭司這才註意到他將情緒流露得太明顯,竟連女兒這樣的小姑娘都看出來了。

他不禁怔了下,無奈地彎了彎嘴唇。

他說:“算是吧。”

大祭司頓了頓,也不瞞著靈瑾,說:“不過,這個,比起國家大事,倒更像是我個人的私心了。”

“私心?”

靈瑾不解。

大祭司收神。

他看向靈瑾,盡量放柔了語調,問她:“瑾兒有沒有想過,若是將來你們母親不再當女君了,你可能也不再有公主這個虛銜,生活會有什麽變化?到時,瑾兒可有什麽想做的事?”

靈瑾聞言,便思索起來。

說實話,因為知道母親的翅膀在戰場上受了重傷,這個問題,她並不是完全沒有想過。

靈瑾稍微思考,便回答道:“到時候,應該還是繼續努力練習射箭吧。不過,如果不能隨時用宮中的弓射場,大概沒現在那麽方便了。”

她想了想,又問:“爹,如果我在附近的山上找塊空地,做幾個草垛,然後繼續練射箭的話,應該是可以的吧?”

大祭司失笑。

他道:“可以可以,這你放心吧。我與你們母親私下商量過,等她退位之後,我也隨她一起離開,到時候應該會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旭兒她也愛射箭,總要留一片山頭做弓射場用,這少不了你們母女倆的,你盡管放心。”

靈瑾眼前一亮,不僅放心了,甚至有些期待了起來。

“我知道了。”

靈瑾一笑。

但她又偏頭問道:“不過,爹爹忽然說這個做什麽?離下一次擇君大典,還有七十多年。”

“只有七十多年了。”

大祭司嘆道。

他慢慢地說:“瑾兒,其實我這次觀星,的確看到了一些和過往不同的東西。但並非是關於三族局面,而僅僅是關於翼族的未來。”

靈瑾從未在一向溫和的父親臉上見到過這般肅穆的樣子。

她問:“難道是有壞事嗎?”

“不,正好相反,對翼族來說,是巨大的吉兆。”

大祭司閉上眼,銀色的祭司珠凝在他眉心,他緩緩敘述起他從星象中看到的趨勢。

他說:“在翼國的星盤中心,有一顆了不起的新星將要亮起來了。它已經積蓄了多年的力量,而現在,在一次迫近的混亂中,這顆亮星終於要第一次展示出它真正的光彩。它將照亮翼族前行的道路,指引眾人光明的方向,或經波折磨難,但日後,它終將撥雲見天,逆轉乾坤,為世間帶來真正的繁盛,如神女一般為世人所銘記。”

靈瑾呼了一聲,睜大眼道:“好厲害。”

大祭司感慨:“是啊。”

她問:“既然將有這麽厲害的人出現在翼族,爹,你為何還要擔憂呢?”

大祭司笑笑,道:“或許是因為,多少有些不甘心吧。”

他頓了頓,對靈瑾說:“其實我,多麽希望這顆新星,會是你們的母親。”

“……!”

靈瑾一怔。

大祭司憂郁下來,輕輕地說:“她也是全心為了翼族著想的,她同樣很有天賦。在她剛剛登基之時,我同樣觀星占蔔過,那時我從未見過有帝星能夠如此明亮。

“說實話,我曾期盼著,她能帶領翼族千年、數千年。她現在才不過八百歲出頭,本應該再鼎盛許多年,若非與龍君一戰,她的翅膀……”

說到這裏,大祭司沒有再講下去,但眼中化出濃濃的痛色。

他輕輕地嘆氣道:“如今這顆新星如此明亮,依照翼族擇君的習俗,它將來,很有可能會頂替你的母親,成為新的鳳凰君。

“倒不是多麽留戀這個萬人之上的地位,人總有盛衰轉變,該退遲早是要退的。

“只是後來者如此明亮,或許會完全遮蔽她曾有的星光。

“我陪你們母親已有這麽多年,我親眼看著她一步步前行至此,為翼族傾其所有,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能夠風風光光地離開這裏,即便不再為君,也仍受眾人愛戴。”

靈瑾一楞。

但她去握大祭司的手,道:“爹。”

大祭司看她。

靈瑾說:“你別難過。雖然我不能保證,幾百年後,若母親真的退位了,還能有多少人記得母親,但是母親所做的事,我們都知道。

“她是第一個真正平定了水族的鳳凰君,母親在位這七百年來,翼國也比過去強盛了無數。無論新來者能做到多麽了不起的事,它也是走在母親肩膀之上的,絕無可能忽視母親留下的積澱,更不能抹消母親的功績。後人評說之時,定會提到母親。更何況……”

靈瑾想了想,又補充道:“母親在我親生父母死後,將我當作親生女兒養大。就算所有人都忘了,我也不會忘記母親所做的一切。我想,哥哥也是如此。”

大祭司聞言,倒是淺淺笑了。

他輕撫靈瑾的腦袋,笑言道:“乖瑾兒。”

*

從祭司殿離開後,靈瑾回到鳳凰宮。

鬼使神差地,她沒有和平時一樣回房間,而是稍稍繞了路,從女君書房前經過。

女君書房的燈仍亮著,她就在裏面。

靈瑾在門口來回走了幾圈,最後沒有敲門,而是繞到窗邊,悄悄往裏頭看。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正好與女君對上眼。

女君從容地撐著手靠在桌案上,手裏玩著筆,眼梢上揚,唇角戲謔,一雙鳳眸笑盈盈地望著她,像是早在等她一般。

她笑瞇瞇地招招手,道:“笨瑾兒,怎麽忽然跟娘這麽見外?別在外面瞎晃了,進來陪我聊聊天吧。”

“……”

靈瑾自以為腳步已經放得很輕,沒想到根本瞞不住母親的感知,這麽容易就被女君抓包了,她登時面上一紅。

靈瑾推門進去,赧然喚道:“娘。”

女君瞥了她一眼,笑道:“難不成,你剛從你爹那裏回來?”

靈瑾點了點頭。

女君笑道:“他剛來我這裏說過星象,但不知道怎麽的,他觀完星回來就擰著個臉,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問他怎麽回事還不肯說,笑死我了。本想放著不管算了,沒想到你這個寶貝去了他那裏一趟,也被他帶成這樣了。”

靈瑾局促地站著,被母親說得不好意思。

她道:“娘,爹他是在擔心你。”

“我知道。”

女君笑了一下,卻灑脫道:“但他未免想得太多了,能早點退位,還有能人接班還不好?

“五千年前的鳳凰君擇光,因為太強了,打了一千八百年都沒能輸掉,又不敢把帝位交給不如他的人,活生生在這個宮裏憋了快兩千年。交班之時,他迫不及待地一拍翅膀就跑了,連叮囑都忘了說,十個武官都差點沒攔住他。

“現在我說不定這就可以走了,也算喜事一樁。我還年輕,現在當帝王算體驗過了,但還有好多事情想幹呢。”

不過說著說著,女君又舔了下嘴唇,有些遺憾地道:“不過,可惜我生得晚了,不然當年碰上擇光君,倒是可以幫他實現一下願望。”

靈瑾聽得呆了。

她原以為爹爹應該沒把話跟母親說得那麽明白,卻沒想到就算大祭司一個字沒說,女君自己也已猜到那麽多。

女君笑嘻嘻的,沒將這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招手讓靈瑾去她身邊,笑道:“別說那些了,瑾兒你來得正好,過來看看,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

靈瑾此時還有些出神,母親叫她,她就老老實實地走到女君身邊,往奏疏上看去。

誰知,看到兩封奏疏的內容,她也不由吃了一驚。

只聽女君揚眉道:“這可真是趕巧了,水族和獸族同時要派使者來鳳凰城,算算日子,到時候還要碰在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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